未妨惆悵是清狂

自巫陽講完要搬家一事之後，電視劇仍舊死死抓緊灼華與卡羅夫的眼球，我照常上學上班。巫陽還是像個大閒人，除了他偶爾會消失個一陣子外，其他時間見他不是四處遊蕩就是整理店外的花花草草，對著植物自言自語。

日子一如往常，沒有一人在打包整理，連搬家兩字都沒聽人再次提過。彷彿這一切只是巫陽當時不小心口誤說錯，我坐在吧台邊，看著巫陽氣定神閒，專注調配各種茶的花草劑量的悠哉模樣，倒讓我心裡沒個準了。

「欸，你們怎麼可以那麼閒阿？」我咬著吸管，小口小口地啜飲著薄荷奶茶，心不在焉地翻著雜誌，抬頭瞧了巫陽一眼，隨口問了句。

「我覺得我每天都過得很充實阿，哪裡閒了妳說？」巫陽停下手邊的工作，一臉狐疑地看著我。

「你不是說要搬到一個叫奇萊的地方嗎？不用開始整理行李嗎？」被他這麼一看，我反而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假裝認真地翻閱雜誌。

「喔～原來妳是在說這個阿，不用擔心啦，搬家很輕鬆阿，沒什麼東西要整裡的。」

巫陽回答完問題後便低頭繼續做他的事了，看他們每個人都對此件事情不怎麼上心，我也就打算不管他們了。

除了他們要搬家的事情讓我有些小小鬱悶之外，大學的錄取通知單也快寄到家了，雖然知道自己的成績普普通通，最多也只能進入到中字輩的大學，雖不至於爛到沒學校讀，但還是不免有些擔心自己的志願落空。

眾多瑣事參雜在一塊兒，一整天心情都好不起來。

「巫陽，我今天下午想請假。」說完我正好吸完最後一口奶茶，並從高腳椅上跳了下來。

說這種話其實蠻不負責任的，現下店裡根本沒有忙什麼，但我目前的心情狀況真的只適合躺在床上什麼也不做。

「回去吧，別想太多，好好休息。」巫陽放下手邊的工作，從吧台後走出來，伸出雙臂抱了抱我。

突如其來的溫暖衝擊了我脆弱的神經，鼻頭不爭氣地又開始微微發酸。

「你這麼好心會害我偷懶偷得很愧疚喔。」推開他後我笑著揉了揉鼻子，努力不讓眼眶蓄滿淚水。

縱使不想承認，但我的確喜歡上這三個怪人了；不管是灼華的暴躁、卡羅夫的刻薄還是巫陽的惡意捉弄，都在我這幾個月的生活中留下深刻印記。如今說結束就結束，說沒有捨不得一定是騙人的。

「沒關係，等妳拿到這個月的薪水袋就知道後悔了。」巫陽在走回吧台後才大聲地補上這句。

我沒回嘴，揮揮手便走出了店門。心想能讓他損的日子也不多了，就當成是生活中的小娛樂吧。

到家以後我果真就如同心裡所想的那般，躺在床上如同一灘爛泥，一動也不動。發呆到出神之際，門外突然傳來郵差的叫喊聲，縱使我百般不願意下床，但礙於家裡就只有我一個人，也不得不起身查看有什麼重要的信件需要簽收。

蓋章簽名完後我從郵差手中接下信封，還沒細看信封上的文字，準備先抬頭向郵差先生說聲謝謝。卻發現眼前哪裡還有郵差的身影，居然有人能在這光天化日之下上演瞬間移動，消失得連影子也不剩。

此時我才仔細端詳起手中的信封，斗大的池祭大學標章印在信封右上角。收信人的名字也確實是我沒錯。

問題是......我記得我根本沒去面試阿，但眼見其他同學都收到各校的錄取通知單了，心中的焦慮不免越來越深。心急之餘，我加快速度拆開信封，一眼就抓住了我錄取的科系名稱。

斗大的醫學系三字幾乎令我驚呼出聲，但旁邊的小字卻令我疑惑萬分。

「呃......暨......東方古術系?!」我低頭呢喃著。

接下來的幾天，我還不敢向父母提起這件事，深怕他們在沒收到其他學校的通知信的情況下就隨便把我送去讀書。只好發瘋似地拼命找資料，另一方面更是期盼其他學校快點寄錄取通知單給我。

但往往天不從人願，任憑我上網搜尋各種資料，除了在搜尋引擎的指引下勉強能看到東方古術這四個關鍵字出現於各類科幻武俠小說中之外，絲毫沒有明確的資訊。在無計可施的狀況下，我只好撥打出標註在信件右下角所留的連絡電話，懷著不安的心情打算問個明白。

「池祭大學，您好。」一道親切和藹的女人聲音從話筒的另一方傳來。

「請問......貴校有東方古術系這個科系嗎?我記得我沒有到貴校面試，是否弄錯人才寄給我通知單的?」我揪著電話線，緊張得都快要將線給扯斷了。

「您是謝曦雲小姐沒錯吧，本系雖隸屬於醫學系底下，但實際上為一獨立院所。一年錄取名額為十名，皆是受人推薦後由本校審核後才會寄出通知單。」 

「由於本系學習層面較為特殊，不開放非被薦舉學生就讀。所以外界找不到本系的資訊係屬正常現象。在此非常確定您是我們本屆第六位正取生，在您進入本校後能得知更詳盡的解說。謝小姐，請問還有其他問題嗎？」

嗓音溫潤的女士在講解完一大串資訊後，不忘優雅地向我詢問是否有其他問題。雖然她非常地有禮貌，但我聽完只覺得頭痛，完全來不及在短時間內消化這則詭異的資訊，更別提說要問問題了。

「沒有了......謝謝。」現在的我只想要快點掛掉電話，在我媽還不曉得有這份錄取通知書前，將這幾張紙毀屍滅跡。

「對了，謝小姐。來報到時請記得帶上您的推薦函，謝謝您的合作，再見。」

等聽到電話掛斷的嘟嘟聲，我才正式從她溫潤的嗓音中跌回了現實，雖然這個阿姨的聲音真的很好聽，但我一點也不想要因為這樣就屈服，去就讀這個奇怪的系所。

真不曉得是哪個人推薦的，居然連我這般資質的人都能夠被錄取醫學系，雖然那位小姐也說這個名不見經傳東方古術系不算是真的醫學系，但每年只錄取十人倒是挺特別的。讓我在一剎那被滿足了小小的虛榮心。

當然，只有在那麼一瞬間罷了。

接著我就趁著四下無人之時把錄取單給丟進了垃圾桶，我在丟的當下手還抖了一下，希冀老天爺不會因此懲罰我。並持續盼望著其他學校會在這幾天關鍵時期寄來通知單，不然就得要認命準備暑假的考試了，光是用想像的就令人心驚。

縱使我每天癡癡守後自己家門口的信箱，除了廣告DM以外，我什麼也沒收到。一封封詢問的電子郵件寄出去後像是石沉大海一般，連封罐頭回信都沒有。正當我懷著萬千愁思地走進家門時，突如其來的響炮聲嚇得我心臟停了好幾秒。

「曦曦！恭喜妳喔！沒想到醫學院居然錄取妳了欸！」媽媽興奮地抱住我轉了好幾圈。

「曦曦！沒想到妳居然這麼厲害，沒有枉費爸爸開車載妳到東部去面試啦！」爸爸的笑意爬在顴骨上，高高地掛著。

「姐姐，棒棒！」星星拿著響炮，咯咯笑著。

「等等！你們現在是在說什麼阿？」我一頭霧水地看著興奮異常的三人，緊蹙著眉頭將書包緩緩放下，坐到沙發上看著他們。

「這一份阿！今天爸爸回家時剛好遇到郵差，幫妳收的啦！妳看。」媽媽笑瞇瞇地將手上的信封遞給我，催促著我打開來看。

我看著這份捏在我指間的文件，手開始不聽使喚地打顫，看這信封......這不就是我前一陣子丟掉的那份嗎......怎麼現在又被郵差寄來了？

真她媽見鬼了阿！

我爸怎麼會有他載我去東部面試的鬼印象阿，這明明是子虛烏有的錯覺。最扯的是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填選醫學系阿！這一切的一切都詭異得極不合理。

雖然心中忐忑不已，但表面上還是故作鎮定地將信件抽了出來。發現除了東方古術四個小字不見了之外，在信件最後還附註了一些獎學金的補助條款。待我細讀那些條文之後，發現根本就是詐騙集團才會開出的優惠專案阿！這間學校是在開慈善機構嗎？居然說四年學費全免？只需要在畢業後實習兩年回饋學校即可？

光是看到這種半強迫式(?)的入學錄取書，我大概能猜想得到究竟是哪個混帳匿名推薦又不肯告訴事先知會我了。

看著歡欣鼓舞的家人們，我實在不忍心告訴他們這基本上是一場騙局，只好硬著頭皮吃完一頓實不至名不歸的慶功宴。隨後我胡亂找個理由出門，決心要找巫陽算清楚這筆帳。拿著通知書的我跨上腳踏車後便狂飆到咖啡廳門口。連車都來不及停好，丟在門口就衝進店裡質問這陰險狡詐的傢伙。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把通知書往桌上一放，雙手重重地拍在桌上，怒眼對著坐在我正對面，雙手捧著茶杯，滿臉無辜的巫陽。

「曦曦，妳差點把我的茶給灑了，這茶葉可是我跟陸羽求好久才求來的呢，嬌貴得緊阿！」巫陽完全無視我的怒氣，自顧自地喝著所謂的嬌貴茶水。

「我說你阿......」不擺爛是會死喔！

我揉了揉自己無奈得有些發疼的太陽穴，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這奇萊該不會就是花蓮吧，所以你們一開始就打算讓我跟你們過去那裡？」

盯著巫陽氣定神閒的模樣，我也懶得再花力氣在對他耍狠上。

因為一點效用都沒有。

「話不能這麼說喔！應該是因為你得去那裡讀書，所以我們才要去的。」巫陽糾正了我的說法，講了個我更不能接受的理論。

「什麼叫做我"得"去那裡讀書？這根本不在我的志願清單裡面耶！」不自覺地，我的音調高了好幾度。

「這有些難解釋阿......灼華妳告訴她吧。」巫陽蹙眉想了想，決定把這個棘手的問

題交給苦命的砲灰灼華。

「主上你.....」灼華瞪了巫陽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座位，把遙控器交給垂涎已久的卡羅夫。

「妳在主上這裡能學到的只有主上自行頓悟的道術，卻缺乏系統性的了解以及對其他宗教及術法的知識。如果沒有接受正統教育的話，恐怕會陷於桎梏中，無法有更多進步。」灼華看我有吸收她所說的話後，才緩緩地接著說下去。

「而在奇萊池祭大學中的東方古術學院，算是東方世界中近代最具指標性的明星學院了。西方能與之相比擬的應該只有在加勒多尼亞的霍格華茲了。」 

灼華簡短解釋完後迫不及待離開，急急忙忙回去與卡羅夫展開新一輪的電視搶奪大戰。

「霍格華茲？我沒有聽錯吧？這不是小說虛構出來的地方嗎？」解說員走了，我只好求助離我最近的痞子巫陽。

「眼見不一定是真，小說也不一定是假。」巫陽對我投以意味深長的笑容，接著說。

「但霍格華茲教的東西比較......專精吧，畢竟他們培育出來的都是所謂正統巫師。我們這種人在他們眼中依舊算是麻瓜呢！除了在歐美有友校外，基本上是沒什麼國際交流的。而紅十字會的總部太遠，也不比池祭好，所以還是待在岱員得了。」

聽完巫陽的解釋後我頭更疼了，難道我不能過點正常的大學生活嗎...... 

「所以你們在花蓮的房子找好了嗎？準備什麼時候搬過去？」

「找什麼房子?我們就住這裡阿」巫陽回答這問題時，笑得燦爛如花。

接下來我看到的場景便是巫陽把門一開，濃郁的咸苦氣味竄入鼻息，除了院子內一切如故外，其它只能用人是物非來形容了。真的不是我亂用成語，但這用物是人非來解釋一點也不通。

閉上眼睛我逃避式地告訴自己這只是場夢，接著痛擰自己手臂再次睜開雙眼看到門外的岩壁山林及遠處滂薄洶湧的大海依舊常在時，我雖然不想面對這荒誕的現實，但我確確實實身處在花蓮！

深呼吸了約莫十次後我才平復情緒，轉過身盯著巫陽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句話：「下次能不能一開門就是英國還是法國啊！」

這根本是小叮噹的任意門阿！！！！！！我心裡的小花不曉得灑了多少朵，有這種師傅其實也還不賴嘛！至少出國玩的機票就省了好多好多啊！順帶連住宿都省了哎！

正當我腦中還在打著我的如意算盤時，巫陽只涼涼的說，

「這間房子的傳輸點只存在於岱員本島，想出去的話你可以自己開冥車阿，想省錢也是可以坐冥界的大眾交通啦，而且快蠻多的喔！」

一想到上次慘痛的經驗，我立刻打消了貪小便宜的念頭。門前剩下一個心情從天堂掉下地獄的我，哀怨地看著巫陽笑嘻嘻走上樓的身影，轉頭看看那兩個死盯著電視的沒事人，頓時感到更悲涼了。

不過仔細想想，這不就代表我未來的生活費有著落了嗎？而且還能夠省下東西部交通來回的舟車勞頓跟車費，我的算盤一打後發現我的未來仍然充滿著一片生機盎然的明亮希望阿。至於出國玩什麼的......我還是尋求正常途徑吧！

在我勉強接受新學校之後，接著就是開始真正的暑假了。我與許多普通學生相同，都幻想著該如何揮霍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個假期，聽著同儕們不停規劃著他們的暑假計畫，我也跟著心情好得不得了。

悲慘的是，這份好心情只持續

不！到！八！小！時！

在我哼著小曲進到咖啡廳，開心地向他們宣布我開始放暑假後，我赫然發現沒半個人沾染上我欣喜的情緒。卡羅夫和灼華兩人同時對我投以同情的眼光，接著默默地走去看電視；巫陽則是從二樓緩緩踱步下來，長嘆一口氣後，用極其無辜的語氣告知我需要參加為期兩個月的「新生訓練營」。

「曦曦，記得把該帶的東西都準備好喔~別丟三落四的，讓為師擔心阿。」

給了我一份晴天霹靂的消息後，他竟然還在最後酸我一句。

「把我的暑假還給我！」

冰凍了大約一分鐘後，我才能從這份悲傷鐘回過神；朝巫陽大喊加丟鞋。

再見了，我的高中生涯；以及，我的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