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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黃昏日落時分,在他們母子倆的殷殷期盼下,我還是踏上了那條佈滿花草的幽幽小徑。
  
  想到昨日我落荒而逃的景象頓感臉上一片燥熱,在一位初次見面的人面前竟然糗態百出,一思及此我又生起了臨陣脫逃的想法。
  
  
  才剛這麼想便看見一人推開店門,拿著灑水器,眉目含笑得看著我,「真高興看到妳來了!我真怕妳一去不復返呢~」 
  
  
  
  看他這個樣子應該是出來澆花的吧,不過我才剛要離開他就馬上出現;還真是......太巧了阿!
  
  怎麼能那麼精準地抓住我抵達的時間?我轉念一想,或許是他早在門後便看見我躊躇不前的樣子也不一定;看著他澆著店門口前盆栽的專注側臉,我才想到在到咖啡店之前我經過了一群在公園樹下聊天的女孩子,話題圍繞的不外乎就是這個新來的咖啡店老闆。
  
  但奇怪的是內容裡居然沒有半字是關於徵店員的,難道是他昨天才臨時起意想要找個店員嗎?而且美人老闆就好像是一團白茫茫的迷霧一般,讓人完全摸不著頭緒;我這時才發現我連他叫什麼名字都還不知道。
  
  
  不過想想也對,我們兩個的對話又不多,不知道彼此的名字應該是很正常的事情;我默默地安慰自己,等一下再問他不就得了。
  
  
  「曦曦,妳真的很愛站在門口發呆欸!唉,今天還比昨天更嚴重,先進來再繼續吧,難不成妳想一直杵在那裡?」他走進店裡後不忘回頭招呼我入內,依舊是用那挺白目的調侃語氣。
  
  
  原本想要回嘴的,但在我走了好幾步後,才意識到他剛剛居然喊了我的小名;於是我又當場石化了。
  
  「你.......你叫我什麼?你從哪裡我叫什麼名字的?」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幾乎用盡所有力氣安撫自己才顫抖地將這兩句話完整地說了出來。
  
  
  問完話後,我腦中開始思考起了他究竟是妖怪還是外星人這種詭異的二選一題目,也逐漸認為自己其實根本沒有想像中這麼的冷靜自持,遇到這些超自然的狀況實在是很難裝做若無其事阿!
  
  
  他看著我焦慮不安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妳腦袋裡到底裝些什麼東西阿,妳制服上面繡的那三個大字難道不是妳的名字嗎?謝曦雲。」 ,嘴角更是掛著帶些憐憫的同情笑容看著我。
  
  
  
  不知道他何時又走回到我面前,原本不覺自己一百六十五的身高有多矮,近看才發現原來我的身高只到他的肩膀上方;抬頭看著他揚起的手,我以為他一掌就要往我的頭上打去。
  
  「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眼見我根本沒有能力抵抗,只好消極地閉著眼睛閃躲,結果他只是揉亂了我原本就不甚乖順的頭髮,把我變得更狼狽了些。
  
  
  「妳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我這個君子就不跟妳這小人怪異的腦袋計較了。總之今天就算妳第一天上班囉!換上這套工作服吧,妳的制服看起來真礙手礙腳。」
  
  
  望著他丟到我手上的衣褲,我不算笨的腦袋卻又無法理解這個謎團了。明明這才只是第二次見面罷了,他到底是從哪裡知道我衣服尺寸的阿......
  
  
  在這間咖啡店裡實在是有太多無法用常理來釐清的問題了,我決定先不虐待自己的腦子,還是先乖乖換上衣服再說。
  
  
  咖啡店的廁所旁還有一間貼心的更衣室,連裡頭的鏡子都是古色古香的銅鏡;雖然不如現代的水銀鏡照得清楚,但更多了一份復古的美感。老闆挑的尺寸竟然意外的合身,站在穿衣鏡前看著換上工作服的自己,搭上一頭俐落的馬尾;看起來真的有點咖啡店店員的樣子,但事實上我根本就是一個不知道要做什麼的菜鳥。看著窗外漸漸昏暗的天色,我不禁懷疑這樣的地方晚上真的還會有人來喝咖啡嗎?
  
  雖然有一堆問號在心裡,但我已經不指望老闆會給我什麼我預期的正常答案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問也罷。
  
  
  走至吧台旁,看著他正拿著瓷杯細細擦拭的側影;習慣了他過人的樣貌後就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就是個美男嗎?我雖然對於美麗的事物會多留心一番,還是知道人生不是有”臉”萬事足;不禁感到納悶,這個外表看起來這麼沉穩的人,怎麼一開口就馬上破功,各種行為都透漏著他還是個童心未泯的大孩子。
  
  
  雖然說天真浪漫有時候挺可愛的,可如果做事情也是這個樣子,那我真替他未來的日子感到擔憂。
  正想要繼續替他惋惜下去的,但他卻似感應到了我在說他壞話般,轉過頭來對了我笑了笑道:「手腳挺快的阿,我還以為妳會在裡面磨蹭很久呢。」
  
  
  「欸,那個......老闆......我好像還不知道我的工作內容耶!」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我有些心虛,只不過是在心理嘀咕了幾句嘛,搞得自己好像當了小賊一樣。
  
  
  「沒關係,這等等再說,妳先過來坐著。」他指了指吧台前的高腳椅。
  
  
  「說說看妳覺得這間店現在缺了些什麼東西?」他放下手上的瓷器,單手支著下巴,向我提出了這個問題。
  
  
  他的姿勢讓我想到了那種綁著兩條大辮子,抹著鮮豔腮紅的大姑娘,提出的問題應該也會是我漂不漂亮之類無關緊要的事情;但沒想到居然會是這麼富含討論性的問題。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心裡確確實實被稍微驚嚇到了:這人難得問出了這個堪稱得上正經的問題,我也認真地環顧了下四周,沉思了一番後,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睛,正經八百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客人!」
  
  
  他本著一副優雅清朗的臉突然扭曲了起來,可能是怕大笑出生會傷了我得自尊心吧;看著美人憋笑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彆扭,而他看起來對於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又不得不認同般;又丟出了另一個問題。
  
  
  「那你喜歡烘焙嗎?」
  
  
  我看著他的臉想了一想。前一陣子我媽迷上烤餅乾,還特地買了一台烤箱在廚房擺著,那兩三個月幾乎每個週末我都會被我媽拉進廚房當小幫手,玩著玩著也做出一些興趣來。所以廣義上來說我對於烘培算是有點喜歡的吧。
  
  
  「還算可以吧......會做一些。」
  
  
  美人原本有些凝重的看著我,深怕得到一個他不願聽到的答案;但他在如釋重負後又笑得燦爛如花了,真是害人不淺!
  
  
  「那太好了,你要知道我對於烹飪之類的事是完全一竅不通阿,那我們以後的糕餅就要拜託妳囉!放心~只要做些簡單的小餅乾就可以了。」語畢他便笑瞇瞇地拿出了一疊餅乾烘培的書放在桌上。
  
  「這些書就讓你帶回家參考參考吧!我等一下帶你去後面看烘培室。」
  
  
  我看著這堆疊起來都快比我頭高的書,心大概已經涼了一半;難怪我都沒有看到店裡有和別間咖啡店一樣擺上多樣的餅乾蛋糕;原來是老闆不會做所以才要找我幫忙阿……我猜他已經鋪陳這個梗很久了,就等著我傻傻的往陷阱裡跳;本來還替他天真爛漫的個性感到有些擔憂,看來我真是多慮了。
  
  他根本是隻腹黑笑面虎外加靠著無害外表欺壓善良員工的奸詐鬼!
  
  
  
  心裡抱怨歸抱怨,但如果真的給我那麼高的薪水又不必做事,我的高薪也領得不會心安的,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也是挺不賴的。一這麼想心裡又輕鬆了一些。
  
  
  
  「對了,老闆;我昨天看到門口有一隻貓躺在外面曬太陽欸,那是你養的貓嗎?」
  我一想到那隻貓咪慵懶地曬著日光浴還會翻身的樣子就想笑,牠要是老闆的貓也是挺有可能的,兩者都帶有一種不受控的乖張感。
  
  「妳是說卡羅夫啊,他可是泰國貴族噢。」美人促狹地向我笑了笑。
  
  
  「哼,什麼狗屁泰國貴族,我是魔族儲君!儲君妳懂嗎!要不是我當時體弱到連個人體寄主都找不到,
  才不會找一隻快要病死的貓。」一個不服氣的聲音從窗邊傳來。
  
  
  此時的我僵直著身體連頭都不敢轉,我怎麼樣都不敢想像一隻會講話的貓會怎麼樣出現在我的視線中;而美人老闆好像也感應到我又開始緊張了;又故意調侃了一下。
  
  
  「卡羅夫,既然你是儲君就該有點君王的氣度阿,這樣可是會嚇到我們的新朋友呢!何況你流放多年,魔界至尊早就已經換人當了,儲君已經是那個人的兒子囉。」
  
  
  「鬼才要當那個人的兒子!反正我對當王也沒興趣,被流放也無所謂啦!」
  
  「這麼容易就被嚇到,女人真是沒用的生物。」卡羅夫冷哼了一聲說道,此刻他已經從窗邊踱步到了吧檯邊;縱身一躍,優雅地站在吧台上昂著頭俾倪著我;一臉鄙視。
  
  
  美人收起了戲謔的神情,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我道:「她不一樣。」
  
  
  原來我在美人心中居然這麼特別,不免小小的驚喜了一下;但他接下來的話卻害我當場欲哭無淚。
  
  「看她這樣子,哪裡像個女人阿。」 他聳了聳肩,一副痞痞的神情。
  
  
  
  原本緊握的手心還沁著冷汗,未從剛剛的驚嚇中平復;現在被他這麼一調侃我確沒那麼怕了,反而真的有想要掐死他脖子的衝動;所幸我還是很自制的忍住了。
  
  
  「曦曦可千萬不要生氣噢,等一下還有另一個朋友要介紹給你認識。」他見我的怒氣快要發作了,趕緊摸摸我的頭,安撫了我幾下。
  
  
  這下真是太好了,除了一隻自稱被流放的魔界儲君,實為會講話的暹羅貓外,他還有個朋友要介紹;就算現在來一架滿載外星人的飛碟降落在外面草坪我應該都不覺得稀奇了。這裡究竟是甚麼地方阿!
  
  
  正當我還有些餘悸猶存時,一陣淡淡香氣伴隨著一陣狂風從我耳邊掠過;原本就綁得不牢靠的馬尾頓時散了。我大概知道昨日我一進到店裡所看到的鳥架是要給誰用的了。
  
  他養的到底是鳥還是噴射機阿!
  
  
  「灼華,妳這麼衝進來我還以為妳要把這間店的門給撞飛了,別忘記妳的體積也挺龐大的。」
  
  卡羅夫昂首翹直著尾巴,眼睛瞪著前方有著一身火紅亮艷毛色的獨腳鳥,看來他剛開始也受到了一點驚嚇。
  
  
  
  這隻被喚做灼華的大鳥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將身上的羽毛慢條斯理地順好後才向已經目瞪口呆的我淡淡地瞟了一眼,眼底迅速地閃過一絲訝異;但當下我正處於魂魄四散的狀況當然不會去注意到這麼一點小細節。
  
  待我回過神時,眼前的兩隻動物不知怎麼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個有著一頭銀白色頭髮,目光冷清的少年和一位頂著一頭鮮紅捲髮身穿飄逸長裙的女子分別坐在我的左右。濃濃的煙硝味蔓延在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使夾在中間的我益發地坐立不安。
  
  
  「那個......」
  我小小聲的說道,其實我還想不到我要講什麼,只是想要試著發出聲音打破這詭異的僵局。
  
  
  「啪!」
  
  紅髮女子右手大力地向脆弱的吧台桌拍去,力道之大將我支著下巴的左手給震得麻了好一陣子,還差點害自己咬到舌頭。
  
  桌上的玻璃杯和其他器皿卻意外地紋風不動,連看似脆弱破舊的吧檯桌都連動都沒動一下。我已經懶得探究這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了。只能在心底深深的嘆一口氣為我的求知慾哀悼三秒。
  
  
  「死泰國人妖你給我說清楚,你為什麼又要把那個非洲黑人找去刁難我!老娘不曉得幾百年沒好好吃過一次飯,你讓我吃久一點是會死嗎!」女子瞪大著眼睛朝著銀髮少年咆哮,火爆的個性和她的頭髮一樣
  烈紅張揚。
  
  
  「灼華妳這隻肥鳥還敢說!光是去年七月妳就吃了兩次!再不找那隻黑熊出來制裁妳,難道要看六輕工業區燒成廢墟嗎!」卡羅夫也不甘示弱地站起來,眼神鄙視地看著灼華。
  
  
  「火又不是我放的,是那些人汙染物都沒有處理乾淨亂丟阿!設備又不用好點不會起火災才怪!不會找祝融算這筆帳嗎,就只會跑來罵我。他身為火神最好不知道這麼大的事情啦!而且那些汙染物燒起來的火難吃死了,要不是好久沒那麼大的火了你以為我很想吃那些垃圾嗎!」
  
  華方被這麼一說倒是有點心虛,但隨即又火力全開地回擊了回去。
  
  
  「那你設結界讓那些消防隊員無法進入救火又是怎麼回事,你要把自己吃成豬嗎?拜託不要這麼汙辱豬了,真的。」
  
  卡羅夫用這種諷刺的語調說得灼華差點氣急攻心,決定衝上前掐著他的脖子再慢慢向他解釋清楚。
  
  
  
  「那時候我明明就已經準備要徹結界離開了!誰曉得那隻死黑熊會突然衝進來阿,要不是我閃得快,他就要拿水槍噴到我了欸!不只這樣還心機超重在上面加了水符,真搞不懂他堂堂一個道士幹嘛去當什麼消防隊員。」
  
  眼見卡夫羅還打算講些什麼去反駁,若兩個人繼續吵下去真的會沒完沒了;美人店長終於要開口制止了,我感動得眼眶泛起些微淚光。
  
  
  
  「灼華,卡羅夫昨天把妳冰在冰箱的草莓泡芙整盒吃光了。」美人店長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說。
  
  
  
  「死泰國人妖,你竟敢吃了我排隊排了一天才買到的草莓泡芙!我今天不斃了你我對不起我們華方鳥一族!」壓倒灼華怒火的最後一根稻草就這麼熊熊地點燃了,變回原型後揚著翅膀就朝著卡羅夫的方向衝去。兩人二話不說就打了起來。
  
  
  「自古以來華方鳥不食五穀,怎麼就出了妳這隻異種!吃什麼狗屁甜食阿!」卡羅夫不甘示弱的叫囂著。
  
  
  「你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有種就不要偷吃我買來的東西阿!只是寄生在貓裡面也沾染了貓兒愛偷腥的習慣,我看你適應得蠻良好的麻,乾脆這輩子都當隻貓算了!」灼華嘴巴上說著,手腳也不得閒;招招淒厲地向卡羅夫攻去。
  
  
  「老闆......這你不用管嗎?」我懦懦地問了一下。
  
  「沒關係,妳早晚都要習慣的。他們兩個阿,只要一扯到吃的就會特別認真呢。」接著他隨手在地上一畫,他們倆人便被侷在一個無形的框框中繼續打架,一旁的各種傢俱都毫髮無傷地待在原處。
  
  
  「妳應該算是認識了這兩個新朋友了吧,以後有空再讓妳跟他們多相處相處。今天就先帶著這些書回家慢慢看吧。我還等著妳做的小點心讓店裡生意更好些呢!」他摸了摸我的頭笑瞇瞇地說。
  
  
  看了看手錶才發現原來都已經快要八點半了,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如我所預想的一樣,今天依然一個客人也沒有。這間店真的不會倒嗎?我心裡面很納悶。走到店門口時忽然想到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還沒問,終於在踏出大門前轉身問出口。
  
  
  「老闆......你.......」叫什麼名字阿。
  
  
  「巫陽,我叫巫陽。」美人又搶在我開口前洞悉我的內心想法了,被偷窺的感覺真是窘困。心中有另一股更奇妙的感受產生,當我聽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心臟揪了一下,微酸的苦澀一倏即逝,快得讓我無法細想原因何在,只道是瞬間的錯覺罷了。
  
  
  
  回家的路上一直反覆想著他說出名字時的表情,似乎是在期盼著我有什麼反應一樣;結果我也只是對他傻傻的笑了笑,說了聲再見便走了。
  
  
  轉身前似乎看見了他有些落寞的眼神一閃而過,和我心中那抹異樣的感受一般,逝去的速度快得令我來不及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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